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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一支永恒的歌——品读“人民功臣”甘厚美的本色人生

  编者按:在湖南浏阳这片红色热土上,一位93岁老兵的感人事迹正在广为传颂。他叫甘厚美,战争年代,他南征北战,荣获一等功1次、二等功1次、三等功5次、“人民功臣”奖章一枚。回乡后他深藏功名60余年,在平凡淡泊中度过后半生,品味着一名老兵和一名共产党员的“甘”醇、“厚”重与“美”好。

  文∣尹乐平 赖峥嵘 乔振友

  “浏阳河,弯过了九道湾,五十里水路到湘江……幸福歌儿唱不尽,歌唱敬爱的毛主席,我们心中的红太阳……”

  仲夏,伴着经典民歌《浏阳河》的悠扬旋律,记者走进因秋收起义而载入中国革命史的小镇浏阳市文家市镇,寻访一位令人尊敬的老英雄。

  他叫甘厚美,今年93岁。

  九立战功,他却深藏功名60年

  ——“与牺牲的战友相比,我这点荣誉不值一提”

  1948年7月,甘厚美在湖北谷城县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。同年11月,淮海战役爆发。12月初,甘厚美所在部队参加了围歼蒋介石嫡系黄维兵团的李土楼战斗。因作战英勇,1949年5月3日,甘厚美被批准为预备党员。

  1949年7月,解放战争进入关键时刻,取得安康牛蹄岭战斗的胜利成为解放陕南和进入大西南的关键。

  战斗中,甘厚美身为重机枪手,负责火力掩护。随着战事的推进,进入短兵相接阶段。见此情景,甘厚美按捺不住,当即向班长请求支援战友,随后跳出战壕奔向火线。

  “满地是刺刀,我捡起一把,一连挑倒七八个敌人。”回忆当时的战斗场面,甘厚美仍历历在目。

  正杀得起劲,身体右侧突然飞来一把明晃晃的刺刀。甘厚美下意识地用胳膊夹住,虽躲过要害,却被刺伤右手臂和腹部。他顺势抱住敌人,双脚紧箍对方,抱起一块石头,用尽全身力气砸去。

  清扫战场时,战友发现了满身是血的甘厚美,大家将他抬到担架上,准备送往医院。他苏醒过来,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的手指还能动,还能扣扳机,让我留在战场上。”

  这次战斗后,杀敌9人的甘厚美被记特功折合一等功一次,批准提前转为正式党员。

  战争的硝烟已散去。因年事已高,许多往事甘厚美无从记起,但李土楼战斗、关垭子战斗、川北天火岗战斗等数十场亲身经历的战斗,他至今能完整描述。翻开他泛黄的档案资料,9次荣立战功的履历熠熠生辉。

  淮海战役纪念章、解放西南胜利纪念章、解放西北纪念章、解放华中南纪念章、“人民功臣”纪念章……一枚枚勋章,是对英雄最好的褒扬。然而,这些后人眼中的无上荣光,却被甘厚美深藏在箱底。他说:“与牺牲的战友相比,我这点荣誉不值一提。”

  伤病缠身,他却坚决不要组织照顾

  ——“我绝对不能成为国家的包袱”

  战争给甘厚美带来荣耀,也带给他伤痛。至今他的身上还有三处伤疤,每遇变天便钻心的疼。

  1958年,因伤病复发,已是连职军官的甘厚美不得不选择退役。而令人不解的是,组织安排他作为伤残军人复员,他却横竖不要:“我绝对不能成为国家的包袱!”

  当年5月,甘厚美转业回到家乡浏阳市文家市镇。他把军功章连同军服锁进箱底,和爱人彭传连约定,谁也不再提立功受奖的往事。

  组织安排甘厚美到中学教书。三个月后,他因腿伤无法长时间站立,主动辞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“铁饭碗”。后来,他先后到搬运队、粮站、水库等单位工作,当过会计、采购员、保卫员、保管员,均为临时工性质。一直到1971年,时任湘潭军分区副司令员到文家市蹲点时,看到了甘厚美的档案,深感愧对这位人民功臣。

  他和当地有关领导商量后,对甘厚美说:“只要是全民所有制单位和部门,任你挑,一定要让你有个稳定、轻松、收入不错的工作。”

  甘厚美的选择再次让人震惊:他选择了又脏又累又危险的煤矿!

  领导劝他再考虑考虑,他却向组织提出了这一生唯一的要求:“我是以管理人员的身份进煤矿的,在我本职工作完成的前提下,请允许我下井工作。”

  此后的几十年里,这位战斗英雄成了一名矿工,无论生活如何艰难,从未向组织张口。1982年,甘厚美以普通工人身份从煤矿退休。直至2000年,有关部门在办理甘厚美同事“退改离”工作时,发现甘厚美也符合相关要求,后经长沙市劳动局批准,他被认定为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工作的退休工人,享受离休待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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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8月22日,浏阳文家市镇,甘厚美的曾外孙女西西将梨递给他吃,他开心地笑了(辜鹏博 摄)

  家境贫困,他却始终想着别人

  ——“我绝不能占公家一分钱便宜”

  1959年至1961年期间,因伤病复发,甘厚美多次前往长沙医治,共花去1700余元。这在当时是一笔巨大的开销,公社党委让他去县民政局报销,甘厚美却谢绝了。他说:“我用的是转业费,这本身就是党和人民给我的,我不能再占公家便宜。”

  “绝不能占公家一分钱便宜”,是甘厚美给自己也是给儿女定下的一条死规矩,几十年来从未改变。

  1969年,他在清江水库工程指挥部担任保管员期间,每天收工后便去施工现场回收废弃的纸袋卖钱,日复一日,积少成多,共卖了一百多块钱。这些钱甘厚美并没有装进自己口袋,而是全部上交给了组织。

  1973年,甘厚美的大儿子甘本淼高中毕业,便到生产队干农活、做会计。1977年恢复高考,成功考上武汉交通大学,却因体检有点小毛病未被录取。

  “我让父亲找人说说情,父亲说不合格就是不能去,找谁说也没用。如果想要吃‘国家粮’,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,我没有能力,也不会给你们找关系。”

  在他的教导下,5个儿子都是靠自身努力找到一份好工作。“当时我们哥几个都有怨言,可谁也不敢说,现在想起来真该感谢父亲,他让我们懂得了成功需要自己奋斗的道理。”甘本淼说。

  对待自己和家人近乎苛刻,在集体有需要的时候,甘厚美从不吝啬。

  他刚到煤矿工作时,矿上正准备建工人宿舍,由于缺少木材指标,只得停工。

  怎么办?甘厚美打起了自家的主意。大儿子要结婚,家中正准备建房,地基都打好了,攒了不少木材。他没有和家里人商量,就叫了辆大拖拉机,把126根共4.8立方米杉木送到了煤矿。很快,12个房间的平层宿舍就建起来了。而自家的房子,直到4年后才开始续建。因为这事,甘本淼的婚期一拖再拖。

  “父亲对我们十分严厉,可对别人却是那么宽容。”四儿子甘本安告诉记者,“那年春节,父亲被同村的年轻人骑车撞成重伤,他没要人家一分钱医药费,自己掏钱治病。年轻人要留下来照顾他,他让人家赶紧回家过年。那年,他差点没挺过来……去年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同志到我家了解情况,说要进行登记统计,跟父亲苦口婆心地解释,他才把压在箱底的军功章拿出来,而在这之前,我们兄弟五个谁也不知道。”

  九立战功,却深藏功名几十年。很快,整个浏阳市都传遍了。“原来只听说他当过兵、打过仗,没想到他还是个大英雄。” “家里负担那么重,为什么不找组织解决?”

  “荣誉属于党属于人民,不属于我个人!”

  “当时国家还不富裕,大家的日子也苦,在这种情况下,我怎么好意思去开口。”“我那么多战友牺牲了,我能活下来就是幸运,还有什么资格向党和人民提要求……”

  这就是甘厚美给出的回答。一句句朴实的话语,昭示着不变的初心和赤诚的本色。

  “跟他共事11年,从没听他叫过苦。”在老同事李正贤眼里,甘厚美任劳任怨。

  “父亲下了工,就回来开荒种红薯。”在儿子甘本和心里,高大的甘厚美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
  “他从不计较得失。”在乡亲们印象里,他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邻居。

  “他和我们一样挖煤、推车、三班倒,没什么区别啊。”得知身边藏着这样一位“人民功臣”,老同事彭林付感到震惊。

  即使亲眼看到甘厚美挂满前胸的奖章,两名老同事还是摇头说:“想不到,想不到!”

  甘厚美对记者说:“我这辈子有三件值得骄傲的事:一是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;二是没有占公家一分钱便宜;三是子女凭自己的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

  英雄的事迹很快在浏阳、长沙乃至整个湖南省传开。在浏阳市和长沙市举行的“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”主题教育巡回报告会上,甘本淼以《值得父亲骄傲的三件事》为题,讲述父亲的初心故事,报告一次次被掌声打断,在场的人无不泪目。

  “家乡有支歌,一支难忘的歌,你唱过我唱过千家万户都唱过……你是一支永恒的歌,鼓励我们去开拓……”从英雄甘厚美家走出,耳畔传来另一首赞美浏阳的歌《又唱浏阳河》。